「小小说」曹旭峰｜父亲的小小记账本

　　来源：中国艺术鉴赏网

　　作者：曹旭峰  记者、作家，代表作《三国英雄赵子龙》

　　配图：杨耀洲  著名画家
 

　　图  杨耀洲 油画 《父亲》
 

　　父亲虽然已经去世多年，但是他的小小记帐本却一直烙在我的脑海里。

　　那是一个巴掌大小的蓝色封皮笔记本，边角都泛起了毛边，常常放在父亲帆布工作服右侧的口袋里。

　　家里孩子多，父亲每次去参加活动回来，口袋里都装有别人给的糖果。有时父亲因事务繁多，一个星期后才忆起此事，糖果已与笔记本粘连在了一起。每次，我仍津津有味的将糖果从笔记本上刮下来吃掉。多年后，这种甘甜的感觉仍留腮边。

　　渐渐地，我发现父亲的笔记本里，记载的都是一些帐目。比如，卖掉车间边料废铁，得5元钱，上交机关以及见证人等内容。

　　父亲是水利单位修理车间的组长，每次车间清理出边角废料，都由父亲带着徒弟们卖给收购站，所得款项一笔笔记清后上交机关。

　　有一次，我到父亲车间去玩，赶上父亲带着三四个徒弟去卖废铁料。征得父亲的同意后，我兴高彩烈的与他们一道前往收购站。

　　时值八月，骄阳似火。街上的柏油路都晒得起伏不平，道路两旁的柳树也被烈日晒得无精打彩，垂下了头。废铁料运到收购站时，每个人已是大汗淋漓。

　　废铁料一共卖了十多元钱，父亲将钱点了几遍后，拿出笔记本准备记下帐目，我悄悄拉了拉父亲的衣角，朝远处努了努嘴。

　　不远处有一个冰棍摊点，小贩的阵阵吆喝声直入我心底。此时，对于我来说，能够吃上一根凉爽爽的冰棒，将是天下最幸福的事。

　　父亲为难的看了看我，没有作声。父亲的徒弟李明珠看见了，上前恳求父亲道：“师父，你就给小弟买一根冰棒吧，卖废料的钱就少记几分钱吧!”

　　父亲的其它徒弟也上前附和道。父亲看看我，又看看徒弟们，半晌才道：“好吧，今天大家每人吃一根冰棒。”我高兴地跳了起来，和众人一起欢呼。

　　那天傍晚，我听见父亲找母亲要白天给大伙买冰棒的钱。母亲沉默了一会说：“你的账上就少记几元钱吧，徒弟们不也同意了么?!”

　　“不行呀!”父亲说，“我是个老党员，可不敢动单位的钱。再说，单位每年都给咱们家困难补助，这个恩不能忘呀……”

　　那一夜，我一个人躺在屋外的凉床上，望着满天的繁星，似乎感受自己长大了。

　　从那以后，我开始特别留意父亲的笔记本了。我发现，父亲的笔记本记下的账目有数百条之多，大至近百元，少到几分钱，每一笔钱都记录的清清楚楚。

　　父亲退休后，曾将笔记本一并交给单位。不久，父亲被单位车间返聘，笔记本也返回给了他，让他仍兼管边角废料的处理帐目。

　　那一天，父亲很是高兴，与我连喝几盅酒后说：“做一个诚信的人，得到别人的尊重就是最幸福的事，你也长大了，可一定要记牢这一点。”

　　再后来，父亲患了晚期胃癌，被徒弟们从工作岗位上直接送到医院抢救。父亲去世后，整理他的遗物时，发现他的蓝色封皮笔记本，已被摩挲成了近乎灰白色。

　　那天，母亲看着父亲的笔记本时，呆愣了许久，然后拿起笔记本亲了亲，转身向屋里走去;前来吊唁的徒弟李明珠等人，则泪如雨下。也许，这个笔记本里，承载了他们与父亲太多的回忆。

　　父亲的一生很平凡，就如大海里泛起的浪珠，又如初春里掠过的春燕，太过匆匆而不留痕迹。

　　事隔多年，每每忆起父亲，脑海中出现的总是他放在帆布口袋里的笔记本。令人遗憾的事，其后由于多次搬家，父亲的笔记本最终不知所踪。我想，父亲的笔记本虽然没有了，但是他留下的本色做人的精神，却是永铭不忘的。
 

　　责任编辑：王斯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