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化苦旅|远山的母女 著 曹旭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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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  作者:曹旭峰 记者、作家,代表作《三国英雄赵子龙》
       


       

        刘英 摄影
       

        多少年了,我的梦中总是会出现这样一个场景:一片莽莽无边的群山中,一个四面透风的吊脚楼里,一对满脸烟灰、衣衫褛褴的母女,将炉盆中的土豆递给狼狈不堪的我……

       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。那是1995年12月的一个深冬,我独自背上行囊,从武汉去毗邻神农架林区的五峰县。年迈的父母相伴将送我到车站,相视无语泪流。从地图上看,我要去的地方位于一片莽莽的群山之中的小山村白水村,这里有一个湖北水利二团修建的水电站。从地图上,找不出一条能够明确到达的路线。

        汽车启动的时候,我忽然发现他们的身影是那么的孤独,寒风中围绕他们的枯叶是那么的无助。那一刻,我无法抑制住泪水。

        一路十多个小时的颠簸,我身旁的景色渐渐从平原大路,变成了陡峭的山路。在一个山区小镇上,我被转换到了一辆破旧的中巴车上。车上只有廖廖几个背着山货的山民,司机是一个黑红脸膛的中年人,冷峻而沉默。

        中巴车开始沿着陡峭的山路疾驶,车旁不时掠过见不到底的悬崖,悬崖边的绝壁上长有一簇簇的灌木及杂草。疾劲的山风从哐当作响的车窗之间透了进来,我犹如浸泡在寒水中。忽然,我打了个冷颤,难道我的人生,就如悬崖边的灌木杂草,要永远留在这里。

        路越走越陡了,天也渐渐黑透,悬在半空中的圆月成了唯一的照明。在一处拐弯处,中巴车被一辆货车给堵住了。货车上跳下一个脸色煞白年轻人,带着哭腔,对黑红脸的中巴车司机哆嗦道:“老师傅……过不去了……过不去了……”

        中巴车司机没有言语,跳下车左右看看,又摆摆手道,“车轮往右打死,然后直行。”

        年轻司机带着哭腔道:“老师傅,别害我……”

        中巴车司机没有多言语,依旧固执的重复着刚才的话:“车轮往右打死,然后直行。”

        我掉头望向车窗外。此时,远远近近群山已辨不清模样,如一群群高低起伏的怪兽,影影绰绰。在经过一番折腾后,中巴车终于又上路了。颠簸中我渐渐睡着了,也不知过了多久,黑红脸司机站在我的面前,拍醒我道:“到了,你要去的水电站到了。”

        我往车窗外一望。不禁惊出一身汗,窗外依旧是无边无际黑乎乎的群山。

        “没有路到水电站……你只能从这里翻过几个山头,不远就到了。”黑红脸膛司机指着远处,面无表情地说。

        我只能背着行李懵懵懂懂下了车,站在山风正猛的山道上,又望着渐渐远去的中巴车,我感觉被扔在了一个荒无人际的星球上。

        山的远处传来阵阵狼吠声。山风渐渐将我吹醒,我必须走出困境,顺着黑红脸司机指的方向,我大步向大山深处走去。

        寒露浸湿了我的头发,软软搭在额头上,无言的恐惧开始牢牢控制着我。翻过两个山头后,我的衣服已被荆棘刺破,手臂也被荆条划出道道血痕。

        此时,我完全迷失在了深山之中。就在这时,我看见不远的山涧里,竟然透出了一些亮光,顿时欣喜若狂,连滚带爬的朝着亮光处狂奔。一会儿,出现眼前的是一栋孤零零的吊脚屋,大门洞开,一对衣衫褛褴的母女正席地围着屋中的炉火盆。听到动静,她们一起回过头,布满烟尘的脸上透着惊恐。

        “我……我……可能迷路了……我要找水电站……”我赶紧结结巴巴解释。小女孩大约五岁的样子,见我一脸狼狈,忽然笑了,我也笑了,紧张地气氛一下缓和起来。

        小女孩母亲往一旁挪了挪,给我腾出一块地方说:“水电站还要翻几个山,你吃点……”

        直到此时,我才发现火盆里有10多个土豆,正透出股浓浓的香气。从下车到现在,我已有几个小时没有吃东西了,肚子正饿得咕咕叫。小女孩捡起一根小木棍,从火盆里拨拉出一个大土豆,抓在手里吹了吹后递给我。

        吃了土豆,我的心才渐渐平静,于是打量起周围的环境。这个吊脚木屋从严格意义来说,是不能称为屋的。木屋的木板间都有着巨大缝隙,可以看见屋外的月亮和群山,一股股寒露不时涌进来。人坐在炉火盆前,胸前是暖暖的,背后却透着阵阵寒意。

        母女俩很少说话。我悄悄打量起小女孩的母亲,她头上裹着辩不清颜色的粗布片,脸上浮一层薄薄尘灰,虽然如此,却掩饰不住她俊俏的脸庞,小女孩的长相也非常俊俏。我心中暗想,如果生在城市,这样俊俏的女人不知会让多少男人倾心。

        我心中正暗自叹息时,女孩母亲忽然开口道:“你们在外跑的人……也是遭罪……”在她的眼中,我竟然才是令人同情的落魄者。我一时呆望着女孩母亲,不知如何回答。女孩母亲有些羞涩,将脸扭转向一边。

        “孩子爹出去打工了?”我问道。

        “三年了,一直没回。”女孩母亲说完这句话,屋里就显得异常宁静,只有火盆中木柴发出的噼啪声。吊脚屋外一片静谧,山风呼呼地涌过屋里。

        我看看手表,已是深夜十一时,于是起身告别,女孩母亲也没挽留,也站起身说:“到水电站还要翻几个山,我带你去……”

        又重新踏上崎岖的山路,一路仍是荆棘丛生,手臂又被划出一条条血痕,但是有了女孩母亲引路,我的心里已变得异常平静,连月亮似乎也变得温柔了。不知走了多久,山坳里忽然出现大片灯光——水电站终于到了。我一下子激动起来,仿佛一生的苦难终于走到了尽头。

        “啊,到了,你回去吧,女儿还在家呢。”我感激地对女孩母亲说道,女孩母亲点点头。

        我挥手与她道别,就往灯光处奔去。走出了老远,我回头时,竟然发现女孩母亲仍然站在原地。那一刻,泪水忽然聚满了我的眼眶,我想起了自己的母亲。

        此后工地的日子紧张而繁忙。我在水电站里当了一名技术员,每天忙着数据的计算和现场施工。一星期后,工作趋于稳定,我忽又想起这对母女,于是决定趁休息时间去看看她们,并给她们带了一些生活用品。

        令我没料到的是,我找遍水电站周边的山头,竟然找不到那个吊脚屋了。后来,我请求当地山民帮助寻找,仍然一无所获。这一对母女就如忽然出现在我面前一样,又忽然从我面前消失了。我开始深深的自责,如果当时能给她们一些帮助,或将身上所有的钱给她们,我也不会有延续至今的悔恨与不安。
       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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